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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禅贵人曾提醒她,近来有朝廷官员要弹劾明珠,而明珠是长春宫最大的依靠,她一定会为了明珠做些什么,岚琪猜不到她想怎么样,可她那满面城府的模样,委实叫岚琪反感。

心情不好,一时害喜的症状又跑出来,躺在床上歇了好半天,太医来看过两回说母子平安,环春几人才放心。

圣驾回宫数日,转眼已在重阳节,皇帝以仁孝治国,重阳节上必然敬老,宗亲贵族自然要学着皇帝,这天从大清早就有人进宫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送礼。过去慈宁宫都是德妃娘娘在支应,而今她怀着孩子不方便,今天是荣妃和惠妃在这边打理,众人只知道德妃在永和宫里养身体,或有人来永和宫请安,也被婉言拒绝。

慈宁宫里,惠妃和荣妃毕竟是宫中有年资的妃嫔,地位又尊贵,送往迎来料理得不比德妃差,只是荣妃觉得惠妃总心不在焉,时不时会往外头看,不免好奇,问她在等谁。惠妃一愣,回过神,笑着说是看大阿哥夫妻俩怎么还没进来。荣妃未深想,渐渐到了午膳时间,正好有几位亲王福晋来,要请她们留步用膳。

宫里几乎同一时刻进膳,咸福宫同样每到时辰就会有人送饭菜来,这里虽然被关了起来,但什么东西都不缺,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冷宫,贵妃每日的菜肴皆上乘精致,因是皇帝再三嘱咐,说贵妃养病需要吃得好,不许任何人怠慢。

这样矛盾扭曲的境遇,对外人来说不可思议,对咸福宫里的人来讲,却是渐渐习惯了,照旧高高将钥匙抛进来再开门,那沉甸甸的大铜锁看得叫人十分绝望。

今日冬云不舒服,没在门前支应这些事,宫里其他几个宫女太监忙着将菜肴送进膳厅里,贵妃用膳的规格很高,冷热菜肴汤羹点心,每一顿都铺得满满当当,众人正十分专心地一如往日地布置时,门前突然一阵躁动,几个端着菜的宫女吓得手里的盘子差点滑落,只见门前几个太监不知为何将一个人团团围住摁在地上,更往他嘴里塞布似乎怕他咬舌自尽。

此刻一直不见踪影的冬云突然从偏殿出来,让人惊奇的是,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咸福宫里人人都熟悉的面孔,谁都不知道觉禅贵人几时来的咸福宫,他们这儿如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只有冬云晓得,觉禅贵人是一早跟着送早膳的人来的,在这里等了大半天,就等这一刻,其实昨天也来了,只是没等到什么事,夜里跟着送晚膳的人又一道走了。

“贵人,您看。”有个太监从那被摁在地上的人怀里搜出一方匣子,匣子里灌满了凝固的油脂,铜锁的钥匙正卡在上面,若是拔下来,就能刻出钥匙的模子。

觉禅贵人冷笑着问:“这钥匙等你再拔出来,油腻腻的,谁不晓得被人动过手脚了?真想放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着急了,连个能干可信的人都挑不出来用,她可是一向滴水不漏的。”

自然这个人不会被放回去,觉禅氏叮嘱了冬云几句后,便带着那匣子往永和宫去,前日德妃娘娘找她去,说梁公公查出惠妃的人在打咸福宫的主意,让她去咸福宫叮嘱冬云,之后更是直接留下,看看到底能有什么动静,等了几天,偏巧今日重阳节宫里热闹时,碰上这样的事了。

永和宫里,岚琪端详着那一方匣子,钥匙已经被拔出来,凝固的油脂里刻出鲜明的钥匙形状,环春在一旁说:“只要有这个,能干的工匠就能打出一模一样的钥匙,咸福宫里那么多人,打造一把钥匙开门能做什么?”

“难不成,惠妃想像从前对待郭贵人一样,把疯了的贵妃娘娘放出来?”觉禅氏冷冷一言,岚琪抬眸看她,心中一片冰冷,缓缓吩咐道,“让冬云以贵妃的名义向各宫送赏赐,送去长春宫的,就用红绸盖着那把大铜锁,既然惠妃想要,咱们就送给她,反正抓了她的人,已经打草惊蛇了。”

这一日,久不在宫内有动静的贵妃忽然向各宫送礼,慈宁宫、宁寿宫的孝敬自不必说,六宫妃嫔上至皇贵妃下至官女子,无一人落下,都不知温贵妃缘何突然又有了动静,但上上下下打点的东西都极其丰厚,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但皇帝听说后不免皱眉,他不希望钮祜禄氏再度离开咸福宫闹出任何动静,因牵扯贵妃,才派人打听,听李公公说到一半似乎与永和宫有关联,立时便打住他,笑道:“朕说呢,她不是疯了吗?”

提起这个疯字,李公公脸上掠过阴沉,轻声问皇帝:“万岁爷,那些药还要继续用吗?”

玄烨眼皮子也不抬,冷漠无情地应着:“既然用着药天下太平,就让她继续用吧,如今她痴痴呆呆地活得反而简单,朕不会亏待她。”

李公公应诺,转身要走时,突然被皇帝叫住,冷声吩咐:“记着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任何人,其实并非真指任何人,皇帝就怕几个要紧的人知道,而要紧的人有哪些,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譬如德妃娘娘,皇帝在她面前是何等重情重义的人,若让德妃知道温贵妃如今痴傻是因为服用了皇帝给的“药”,她必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上一回听环春说早先让她留下的“骗局”已经被德妃娘娘知道,谢天谢地德妃没放在心上,万一有点什么,二人好好的关系闹僵了,十几年的情分,实在太可惜。

对李公公来说,也许他并不在乎皇帝真正喜欢谁,并不在乎今天明天是哪一位娘娘得宠,对他们这些办差的人来说,安安稳稳四个字最难得,既然皇帝和德妃感情好,那就别弄出些有的没的,一直好下去才是真正好。

惠妃与荣妃应付完慈宁宫里的事归来时,天色已晚,两人在慈宁宫顶了一整天,两张嘴四只手都累得够呛,才知道旁人眼里德妃在慈宁宫的风光背后有多辛苦。

长春宫里,惠妃扶着腰进门,八阿哥跑来给额娘请安,看到额娘似乎腰酸背痛,等她坐下后就麻利地给额娘捶背揉腰,惠妃倒是有几分安慰,与他问问今日的功课和见闻,母子俩正说得好好的,宝云带着宫女将今日长春宫里收到的各种东西拿来摆在主子面前。

惠妃突然想起贵妃给六宫送礼的事,心里突突直跳,她的人一整天也没个回信儿,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此刻不得不好奇贵妃到底给六宫送了什么东西,手指一点道:“给我瞧瞧贵妃娘娘的礼物。”

贵妃送来的东西,拿朱漆大木盘托着,上头卧一层软缎,软缎上才放置物件,再在上头盖一层红绸,瞧着十分隆重珍贵,送来后没有人掀开看过是什么。此刻宝云毫无准备地掀开红绸,入目一把硕大的铜锁,她自己吃了一惊,侧脸看主子时,惠妃脸上已是一片死色。

“额……额娘?”八阿哥本有些兴奋地想问问母亲重阳节送锁是什么道理和规矩,绕过身来看惠妃的脸,却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胆怯不安地问,“额娘您怎么了,您是不是累了?”

宝云见状知道不好,赶紧让人把八阿哥领走,胤禩跟着乳母走出惠妃的寝殿,才从窗前过,忽听得里头尖叫声和东西砸地的巨响,小孩子被吓了一跳,乳母也不知道里头怎么了,捂着小主子的耳朵就哄他走。

“额娘怎么了?”八阿哥一直很好奇。

乳母无奈地说:“八阿哥,您听奴婢的话,娘娘那儿的事咱们不要管,您不是和奴婢说好了,咱们只要讨娘娘欢心,其他一概不管吗?”

八阿哥乖巧地点点头,他们的确是说好了的,但是今晚母亲的寝殿那边时不时就传来动静,让他皱着眉头忍不住担忧,乳母则催促他早些安寝,眼下吵吵闹闹也念不得书了。待伺候小主子更衣时,胤禩已经习惯了乳母为他做这些,小孩子对着奶娘不会害羞,只是想起一件事,很直接地问:“奶娘,我小时候刚来长春宫的时候,屁股上都是瘀青吗?”

奶娘笑着给他换干净的衣裤,笑着说:“奴婢比您还晚些来长春宫呢,在奴婢之前您原还有一个奶娘,只是她后来病了不能再伺候主子,才换了奴婢来。这一眨眼都好多年了,咱们八阿哥从奶娃娃长这么大了。”

乳母抱着小主子把他塞入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掖着被子,她们这些做奶娘的,自己的孩子隔着宫墙不知几时能见,进宫跟了小主子,都是当亲骨肉疼的。而宫里一向也敬重她们这些乳母,阿哥公主长大后,乳母大多能得到优待,阿哥若是有出息的,将来的日子就更好过,连同亲生的孩子也能沾母亲的光。

“八阿哥怎么问起这个来,您听见什么话了吗?”乳母多想一些,就觉得奇怪,问胤禩是不是在哪儿听见什么,胤禩却回答她,说那天在阿哥所和十二阿哥玩,胤祹尿裤子了,乳母给他换衣裳时,看到弟弟屁股上有一大片瘀青,乳母说那是胎记,说七阿哥小时候也有,现在长大了就褪了,笑着说大概八阿哥也是一样的,因为他们是兄弟。

这话乳母信了,好多孩子生出来,或是屁股上或是背上,都会有这么一片青黛色,渐渐长大后就会散去,有些褪不干净的,就留一辈子变胎记,所以八阿哥这样讲,乳母毫不怀疑。

但胤禩没有对奶娘说实话,他觉得奶娘既然不知道自己屁股上有瘀青的事,那就不要说实话好。

他是听别人告诉他,说自己会来长春宫,是因为惠妃娘娘耍手腕让乳母在彼时贵妃娘娘的屋子里虐待他,以至于天天哭闹把贵妃逼疯了才把他撵出来。八阿哥被抱来长春宫的时候,屁股上全是瘀青,甚至还有破皮的地方,每天都因为疼痛而哭泣,苦于太小嘴上不会说,只等屁股上的伤好了才渐渐乖巧,而他现在的乳母就是那时候才来的,不知道也不奇怪。

“额娘明天心情会好吗?”八阿哥呢喃着渐渐睡去,似乎在说,“额娘只有看到大哥才高兴……”

这些事,乳母管不着也不敢过问,只知道今晚正殿那边好久才消停,之后看到宝云带宫女收拾东西,也一直在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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