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 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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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江镇这次出征的船队有一百二十艘的规模，吕涣真从未率领过如此庞大的船队过。事实上，这次出征对许多人来说都是第一次。吕涣真和麾下军官们是头一次指挥四千人这么庞大的军队；东江军中的许多新兵也是第一次上战场。

好在东江军还有个精于航海的昌献奇，在海上的种种调度，以及对可能发生的意外的应对，吕涣真与昌献奇在出发前便做好了充分的讨论和准备。在海上航行的过程中，船队紧贴着辽东的海岸线行进，确保船只不会迷路或者掉队。

不过，紧贴海岸线行驶的缺点也显而易见。这么庞大的一支船队，沿海居民们不可能不发现，在东江军的船队扬帆前进的同时，吕涣真也确信，船队的行踪肯定也被岸上军民所察觉了。不过她并不很担心此事，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而船队此时正满速前进，等消息传到努尔哈赤的耳朵里时，东江军恐怕已经登陆许久了。

三月十三，东江军船队抵达小长山岛，沈有容早已率领登莱水师在此地设立起了军寨接应东江军。好让这些在海上航行了将近二十天的将士们进行休整。

由于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海训，大部分东江军军士们还没有不适到虚弱的程度。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他们头一次坐这么久的船，不影响身体状态是不可能的。不过在登岛以后，他们仍是先列队站好，分配好营房后才解散休整。

沈有容与吕涣真相互见了个礼，随后开口道：“吕总兵，你们果然如约而至了。这次你们东江军来了多少兵？”

“如我们去年年底所预计的一般，来了四千军士。”

沈有容点了点头，说道：“东江设镇时的那副残破模样，我现在还记得，短短两年时间，竟然能拉出四千兵马来。不过说实话，这四千兵马若是遇上鞑子，仍然是凶险的很，你们还是要小心为好。”

沈有容的登州镇，在袁可立的支持下已经拥有了四百多条船、一万多兵力，可是他心里却也清楚，若是让登州军抛弃战船，上岸与鞑子野战，仍旧是不敌。

再一次来到这小长山岛，尚可喜可谓是感慨万千。沈有容也一眼就认出了尚可喜的脸，笑道：“这不是在小长山岛上与鞑子周旋了大半年的尚军爷么？如今重返故地，感觉如何？”

“沈军门真是折煞小子了。”尚可喜赶忙行礼道，“一年多前离开小长山岛时，我不过是个被鞑子撵得走投无路的军汉，如今重返小长山岛，竟是为了主动出击，真是攻守之势异也。”

小长山岛距离东江军预设的登陆点望海堡不过一天的海程。沈有容原以为东江军会在岛上休整几日后再出发，岂料吕涣真竟做出决定，东江军只休整一晚，第二日拂晓即登船启程。

“吕总兵，这样安排是否太急了些？”沈有容问道，“鞑子腹地原本就危机四伏，若是再人困马乏，岂不是更为凶险？”

“沈军门，我们此战的目的乃是袭扰，不是与鞑子的大部交战，攻其不备就是最好的武器。”吕涣真回答道，“咱们的船队闹出这么大动静，鞑子不可能不察觉，若是再休整几日，只怕消息已经传到奴酋耳朵里了。”

“言之有理！”沈有容见状，也不再有异议了，“你们尽管登陆就是，我们登莱水师的船就在海上，按照原计划接应你们。”

为了做好接应工作，这次登莱水师的四百多条船全部出动，从小长山岛到长生岛的上千里海疆上，登州水师在好几座岛屿上都立起了军寨，如一条岛链一般包围了伸进海洋中的辽东半岛，就是为了能够随时接应东江军离开。

第二日拂晓，东江军船队再度起航。经过一整天的航行，船队在三月十五的凌晨抵达了望海堡附近的海岸。

此时的天还没大亮，海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海岸线也只是朦胧可见。可是吕涣真的内心却激动不已，两年了，她终于能够再度踏上辽东的土地了。

“快看！是海岸！”船上有人叫了一声，东江军军士们也纷纷从船舷上探出头去，遥望着自己的家乡。

东江军中，就有军士是出身于望海堡这一带的，对此地地形十分熟悉。望海堡本身是个建立于海岸线上的军堡，当初设立的主要目的就是监视海疆，并作为朝鲜与旅顺、天津等地船只来往的中转站。后金占领此地后，望海堡一直留有驻军，用来警戒来自登莱的海上袭击。

由于望海堡的规模不大，不可能留有太多驻军，且拥有深水港，可以接受大规模船只停靠，适合大批部队的运输，因此吕涣真才选择了这个绝佳的位置作为登陆点。

望海堡的位置是一处制高点，可以俯瞰海面。上次来自登莱的海上袭击还是一年多以前的天启元年。由于太平日子过久了，加上此时薄雾笼罩着海面，能见度不好，东江军庞大的船队竟然从望海堡守军的眼皮子底下行驶了过去，堪称瞒天过海！

“是时候了！”吕涣真当然不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立刻下令道，“全军穿甲，整理兵器，准备登陆！”

随着急促的锣鼓声响起，各船的甲板上甲片的碰撞声响成一片，军士们两两一对，互相给对方穿好甲胄，系上甲绳。鸟铳手们也纷纷掏出鸟铳，再对铳管进行最后一次清理。一切准备停当后。军士们在甲板上列好队形，迎接着登陆时刻的到来。

一向忙碌的船队，此时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平静当中。众人的耳边只剩下了海浪声与日月旗在风中猎猎的响动。新兵们因为兴奋与紧张，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兵器磕碰着裙甲。海雾的湿气，在漆黑的铳管上凝结成了水珠，鸟铳手们一边不住擦拭着铳管，一边擦拭着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细密汗珠。

按照计划，孔有德的仇字营将率先登陆，清剿岸上的威胁。后续部队再陆续靠港登陆。因此载着仇字营军士的船只行驶到了船队的最前方，朝着港口迫近。

防守望海堡的，是一个汉人备御及三百多汉兵。此时正是凌晨，有不少守军甚至还在睡梦中。海边只有几个在早起赶海、补贴家用的兵丁。

一个兵丁刚刚弯腰拔出一颗蛏子，起身便看见在海上的薄雾中，一艘巨大的船身正向着港口缓缓靠近。

“什么玩意儿？”那兵丁自顾自地咕哝着，“海市蜃楼？”

其余几个人丝毫没有反应，还在弯着腰，聚精会神地捡拾着海产。然而随后那兵丁吓得惊叫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篮子里的海产洒了一地。众人抬头一看，这才看见在这艘大船的后面，还跟着无数条同等规模的大船，舳舻相连，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不……不对！不是海市蜃楼！是朝廷的船！官军打过来了！官军打过来了！快回堡里去！”

当先的大船刚刚靠上栈桥，还没有停泊稳当，孔有德便拽着一根绳子，一马当先从船上跃了下来。

“狗汉奸！你孔爷爷来索命了！”

那几个兵丁转身要跑，孔有德追赶了上去一人一骨朵照头砸翻了两个，其他仇字营军士也纷纷从船上跃下，冲杀了上去。

“操！操！”孔有德蹲下身子，抓起了一大把脚下的泥土，怼在鼻孔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带着海水湿气的土腥味瞬间充盈了孔有德的心肺间，泪水也哗的一下从他眼角窜了出来。

“辽东的土地！操！洒家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