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六 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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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披着一件破羊皮毡子，坐在朝鲜商人的马车上，一路颠簸着向鸭绿江而去。

作为东江军军歌的《复辽歌》传唱开来以后，很少有人知道陈东是这首歌的作者。他加入东江军以后，从小在戏班里打下的底子很快起了作用。为了演好武戏，陈东从小便学了一些诸如舞枪花、翻筋斗、耍刀片等等花俏功夫。这些功夫在战场上虽然没用，但陈东却因此练得身手敏捷、异于常人。

陈东是天启二年年初加入的东江军。三个月训练下来，他的武艺进步很快，属于新兵营中拔尖的水准。这样的好苗子，袁殊自然是不愿意错过的。在新兵营还没有结业时，他便想要将陈东纳入到塘骑队里来了。

陈东这一批新兵结业时，正是五月初。当时的安民司也刚刚成立几个月，可是吕涣真已经在和沈猫儿计划着要派人打入后金的内部了。在安民司的层层遴选之下，沈猫儿选中了陈东。他家人被后金所杀，身有大恨，同时又是戏班出身，多才多艺，不论是忠诚还是能力都能够保障。

陈东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管队官来到营房里叫他出去，当他来到营门口时，沈猫儿和几个安民司的人正在等着他。

“你就是新兵营己队第十的陈东？”沈猫儿问道。

“回沈小姐话，小的便是。”

“好，随我们去见吕小娘子。”

上次因为《复辽歌》的缘故，陈东见过一次吕涣真。他原以为这次吕涣真要见他，肯定又是类似的事。岂料当他来到总兵衙门后，吕涣真并没有在前厅见他，而是在书房。下人，随从等也被关在了门外。书房中只有他和沈猫儿、吕涣真三人，气氛颇有些神秘。

行礼过后，吕涣真开口道：“陈东，眼下咱们东江镇有一件要紧事，非胆大心细之人做不得。安民司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什么要紧事，能够找到自己一介小兵的身上来？陈东疑惑地开口道：“小的......小的不知是件什么要紧事，还请吕小娘子示下。”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需要在鞑子的领土上，埋下一根暗桩。这根暗桩，需要在鞑子的身边潜伏，想办法将鞑子那边的消息传到东江镇来，必要的时候，可能还要刺杀鞑子的高官。”吕涣真说道，“怎么样，你能做得了么？”

“如何做不得？”几乎在吕涣真的话语落音的同时，陈东干脆的回答便出人意料地响了起来，“小人的这条命是吕小娘子的，若是东江军需要小人，小人就投身行伍之间，上战场杀敌。要是吕小娘子需要小人去当番子，小人就去潜伏在那鞑子身边，搅他个天翻地覆！”

陈东的这番表态，令吕涣真很意外，也很欣慰。可是她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嘴上有决心就能做成的。行军打仗可以从兵书上学，可是这情报战的方法却无处可学。除了看过几部谍战片以外，吕涣真对情报战几乎一无所知，她同样需要从头摸索起。

“你能有此决心，自然极好。只是你可要明白，你将要做的，是一件杀头的活计。甚至说，一旦你被鞑子发现，杀头都算是痛快的，我们不知道鞑子会怎么折磨你，也不能保证能救你出来。”吕涣真神情严肃地说道，“此事非心如磐石之人做不得，你若有一丝犹豫，现在即可离开，我不怪罪，今天的谈话就当从未发生过。”

“小人不怕死！”陈东跪下磕头道，“小人全家被鞑子杀尽，孤生苟活于世，若是不能向鞑子复仇，留得这条姓名又有何用！”

于是，陈东正式成为了执行该任务的人选。从那天起，他的名字被从东江军的花名册中删去了。即使在安民司的内部，他的真名也被隐去，只被称呼为“钉子”。

从五月起，陈东便开始接受安民司的训练。安民司的人都是沈猫儿动用东江镇优先级最高的人事权从各处挖来的，其中不乏各种三教九流、能人异士。他们要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尽量教会陈东各种技能。

从五月初到十一月底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陈东学习了女真语、易容、写密信、制毒、刺杀等技术。除此之外，陈东的老本行还不能落下——他还要在仅有的空余时间里练习二胡和笛子，这是他自幼在戏班中便学会的两种乐器。他将以一个汉人乐师的身份，潜伏到后金的腹地去。

事实证明，陈东绝对是个做间谍的好苗子。他练过的舞台功夫令他身手敏捷，又因为要背台词，所以自幼便识字。最重要的是，陈东的老本行是个戏子，他的演技几乎不需要练习就无比自然，足以假戏真做、掩人耳目。

尽管大明朝廷已经下旨，不允许朝鲜再与后金进行边境贸易，但是由于巨大的利润诱惑，朝鲜边境官员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与后金做毛皮、人参生意的大有人在。安民司成功买通了其中一个商队的人，并将陈东作为商队进献给后金官员的礼物，载到了马车上。

怀揣着一腔复仇的热血，陈东抱着自己的二胡与笛子，披着一件破羊皮毡子，坐在朝鲜商人的马车上，一路颠簸着向鸭绿江而去。

......

考校大会过后两日，宋应星便正式就任东江镇工造司管领了。

宋应星此前从未有过从政的经历，但他是个学习能力极强之人，加上受教育程度高，很快便大致熟悉了政务的流程。

在宋应星接手时，平虏矿的管理在东江镇的四个聚落当中是最混乱的。由于蔡全有主抓生产，平虏矿的各项政务全部都压在了许缨身上，而许缨还要坐镇民政厅，很少亲临平虏矿，因此平虏矿的一些政务便积压了下去，直到宋应星的到来。

吕涣真没有给宋应星特别详细的指示，她知道，对于宋应星这种有才能的人来说，自己所下的指示过多，很可能成为不必要的羁绊，因此对于工造司和平虏矿的发展方针，吕涣真只给了一句话：“先治民，然后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高产量，在这期间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平虏矿各个作坊的产量在蔡全有的管理下倒还平稳。吕涣真要求的大口径鸟铳已经能够做到每月生产五十支了，布面铁甲的产量也能做到每月三十多副。宋应星上任后，仍然让蔡全有担任平虏矿的总匠头，负责平虏矿的生产。而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政务上。

在平虏矿居住的，不但有在矿上工作的矿工们和在作坊里工作的工匠，还有不少农民也在此地屯田居住。这些农民们与矿工们的生活形式完全不同，因此造成了平虏矿管理困难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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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应星上任后，先是在工造司的名下又新设了一套吏员班子，专门对平虏矿的农民们进行管理，随后又下令：所有在平虏矿耕种的农户，家中必须出一人到矿上或是作坊工作。如此一来，通过管理平虏矿的生产，便可以实现对整个平虏矿百姓的管理了。

农民们当然不愿意让家中一名劳力放下农活去矿上或作坊里干活，但是鉴于月钱照付，还管一顿饭，条件并不差，因此宋应星的此举也没有遇到多大的阻力。

这些劳力们涌入矿山和作坊后，很多低端的，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的工作都分给了他们，匠人们可以腾出手来做那些技术含量较高的活计。简单的生产线开始在平虏矿的作坊中形成。十二月结束时，平虏矿的作坊保质保量地生产了八十多支鸟铳和六十领甲胄，此外还有藤牌、佩刀、长枪等冷兵器已经犁、锄头等农具，数不胜数。